
圖片來源網(wǎng)絡(luò),侵刪 《掌心寵》 作者:泊煙 內(nèi)容簡介 紹興女夏初嵐色若春曉,身姿窈窕,在江南美名遠(yuǎn)播。 朝中不少達(dá)官顯貴皆欲將其納入房中私藏。 權(quán)傾朝野的宰相顧行簡,滿腹經(jīng)綸,自恃清貴。 獨身多年,從不近女色。 機緣巧合,被夏家女所迷,身心淪陷。 都城傳言:顧相費盡心思娶了個商戶女,寵若珍寶。 觀文指南: 1.大叔文,男女主年齡相差較大,雷這個設(shè)定的可x 2.蘇文,全憑個人喜好,蘇得沒有邏輯,不喜慎入! 3.架空南宋,勿考據(jù)。 4.謝絕扒榜。 矜貴清冷宰相男主&穿越聰慧有主見貌美如花女主 精彩片段 紹興十七年,這是皇室南遷后的第二十個年頭。 當(dāng)年金人以雷霆之勢攻克汴京,擄走二帝,當(dāng)今皇上在應(yīng)天府倉促登基,而后一路南逃。不料金兵窮追猛打,皇室一度避之海上。 自黃天蕩之戰(zhàn)以后,金兵退回北邊,朝廷趁勢命主和派大臣北上議和。兩國約定劃淮水至大散關(guān)一帶為界,暫時和平共處。 雖然失去了北方的廣袤疆土,偏安一隅,但政局總算趨于穩(wěn)定。杭州升為臨安府,定為行都。 南方早在五代時期,便不煩干戈,百姓富庶,皇室南遷又帶來了北方大量的人口和手藝匠人,臨安很快再現(xiàn)了當(dāng)年汴京的繁華。 紹興府與臨安府相距不遠(yuǎn),因當(dāng)今皇上南逃時曾短暫地以此地為都,故有小臨安之稱。 今日是紹興府的夏家大公子夏謙成親的日子,滿城轟動。 夏家在江南一帶也算赫赫有名。南方大城多處于河灣港口,朝廷開放海事,海商也隨之興隆。夏家在廣州和泉州港擁有多艘商船,與諸蕃國貿(mào)易,生意一直做到了西洋。 前兩年,夏家的家主在海上出了事,夏老夫人找算命先生測了一卦,這才舉家搬到了紹興府,一躍成為了當(dāng)?shù)厥赘弧?br> 喜樂吹吹打打,送親的隊伍沿著城中的街衢走了一圈,花轎便抬到了夏家門口。喜娘扶著新娘下轎,圍觀的百姓發(fā)出一片喝彩之聲。 年輕的新郎站在那里,挺拔如松竹,卻有些心不在焉。直到喜娘將紅綢的一端塞進(jìn)他的手里,含笑喊了聲“大公子!”,他這才回過神來,順勢牽著紅綢入內(nèi)。 一群人走過正對門的磚雕影壁,便是敞闊的前院和布置喜慶的正堂。堂屋兩邊以游廊圍成方形,各有耳房數(shù)間,格局龐大,紋飾華麗。 本朝對房屋的規(guī)格早有限制:執(zhí)政、親王曰府,余官曰宅,庶民曰家。凡民庶家,不得施重拱、藻井及五色文采為飾,不得四鋪飛檐。但隨著大商賈的興盛,打破規(guī)制的現(xiàn)象也時有發(fā)生,朝廷并未加以管制。 熱鬧的喜堂里,夏謙的眼睛往四周看了一遍,不免失望。 她不在。連自己的婚禮,她都不來參加。 高堂在座,一對新人行拜天地之禮。 喜娘唱福,夏謙麻木地跪下,周遭的喧鬧好像都與他無關(guān)。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沖動,想要離開這里,帶那個人走。 “禮成,送入洞房!”喜娘高唱了一聲。夏謙猛然回過神來,為自己剛才荒唐的念頭感到可笑。他要考取功名,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一切。更何況那還是他絕對不能肖想的人。 喜娘以為夏謙的種種反常是因為過度緊張,輕推著他的后背,歡歡喜喜地將一對新人送去新房。 夏家的下人隨即安排賓客入座,座位也極有講究。今日總共席開三十五桌,門外還為城中百姓擺了流水席。 正堂前面的五桌,除了坐著主家和近親以外,其余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。夏家生意做得大,也攀交了不少官員,今日來賀喜的人里頭就有紹興府的知府宋云寬。 宋云寬進(jìn)士出身,從政二十多年,一直政績平平。他在紹興府即將任滿三年,磨勘之后調(diào)任,眼下四處托人找關(guān)系,想調(diào)進(jìn)臨安的市舶司,剛有了點眉目。 然而市舶司是多少人擠破頭都想進(jìn)去的地方,正式的調(diào)任沒下來之前,他無法安心。 喜宴上人頭攢動,不時有下級官員帶著親朋前來拜見宋云寬。宋元寬敷衍地笑笑,翹首張望,卻遲遲不見那人現(xiàn)身,莫非消息有誤? 恰好這時,一群人從廊下走了過來。 為首的男人約四十歲上下,穿著一身茶色寬袍,高大英武,五官俊朗,臉上一層濃密的絡(luò)腮胡子,平添了幾分粗獷。 宋云寬尚未來得及動,身旁眾人已經(jīng)一窩蜂似地圍了過去,“顧二爺顧二爺”這般殷勤地叫著。 原來這位爺乃是臨安的大商賈顧居敬,在臨安乃至全國有塌房,邸店,質(zhì)庫等多處產(chǎn)業(yè),富可敵國。時下商人的地位遠(yuǎn)優(yōu)于歷代,有些大商賈甚至可以與官員平起平坐。 而顧居敬最讓人趨之若鶩的身份是當(dāng)朝宰相顧行簡的兄長。時人講:權(quán)歸人主,政出中書。中書即是以宰相為首的文官班子,宰相可進(jìn)退百官,皇帝發(fā)布的政令也需得有宰相副署方能生效。 顧相權(quán)傾朝野,又兼為皇子師,深得皇上器重,誰不想巴結(jié)一把?巴結(jié)不到他本人,能巴結(jié)上他兄長也是好的。 顧居敬對這般眾星拱月早就習(xí)以為常,環(huán)顧四周,猛然間發(fā)現(xiàn)了一件事,抬起手指將身后白皙清俊的少年隨從喚來,耳語道:“崇明,他人呢?” 崇明錯愕地張望四周:“剛剛明明還在的……” *** 夏家的后花園,花木繁盛,花壇里培育著姹紫嫣紅的花朵,如散在茵茵綠草上的寶石。 臨湖的芙蓉榭,卷棚歇山頂,欄桿低平,設(shè)鵝頸靠椅。一名白衣女子正靠坐在欄桿上,一手執(zhí)線裝書,一手端著白瓷茶杯,面前擺著張雕花茶床,上頭精美的茶具一應(yīng)俱全。 女子素手芊芊,腕上掛著一串質(zhì)色上好的珍珠,肌膚泛著雪光。 她上身著半臂,肩膀到胸口繡著精致的花紋,手臂挽著披帛,腰上系帶,掛著一枚古樸的玉佩。一頭烏墨的秀發(fā)梳成雙髻,髻上插著珠花。 端的是一副令百花失色的好相貌。 她微垂著眼睫,櫻桃小口抿了抿杯沿,秀眉輕蹙。 旁邊站著一個穩(wěn)重的婦人和一名圓臉的小侍女。小侍女見狀,連忙上前道:“姑娘,這茶想必涼了,奴婢再給您泡杯新的?” 女子未抬眼,只順勢將杯子遞了過去,算是默許了。 小侍女連忙接過,跑到旁邊的茶床上,邊研磨茶粉邊說:“奴婢明早再叫人去打些泉水來。這活水煮出來的茶,就是不一樣。” 旁邊的婦人猶豫了一下,還是說道:“姑娘,今日大公子成親,那些商家官人可都是沖著您和老爺?shù)哪樏鎭淼摹D怀鋈?,就怕老夫人和二房那邊會不滿……” 女子靜靜地翻過一頁,沒有說話,很自然地將垂落在鬢旁的一縷發(fā)絲掖到了耳后。饒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,由她做起來卻是風(fēng)情萬種,嫵媚入骨,連天天見她的兩個下人,都看得癡醉了。 趙嬤嬤心里暗道:自老爺出事以后,姑娘就大不一樣了。從前為了個男人尋死覓活的,老爺和夫人還一直擔(dān)心她。現(xiàn)如今姑娘主意大了,想來也不用他們再跟著操心了。 趙嬤嬤正感慨著,那邊泡茶的思安“哎喲”了一聲,瞪向從門外跑進(jìn)來,險些撞到自己的人:“死六平,你想撞死我呀!” 那名喚六平的小廝大概十四五歲,長得一副伶俐的模樣。他沖思安哈腰賠不是,然后壓低聲音道:“姑娘,二夫人殺過來了!” 思安如臨大敵,連忙看向主子。 這位二夫人可不是什么善茬。 女子不緊不慢地伸出手:“思安,茶給我?!甭暼粲衿鄵?,清脆悅耳,含著股鎮(zhèn)定人心的力量。 思安連忙把茶杯遞過去,她喝了口,平靜地說道:“燙了?!?br> “奴婢下次一定注意。”思安馬上回道。 片刻之后,二房的夫人韓氏,攜著幾名侍女仆婦進(jìn)了水榭,聲勢浩蕩。 韓氏今日打扮得十分隆重,暗紅金絲繡花的裳裙,肩搭披帛,小盤髻上插著的赤金步搖直垂落到耳廓,眉目秀致,看著十分年輕。她眼見夏初嵐坐著一動不動,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里,火氣郁結(jié)在胸口,喝道:“夏初嵐!” 夏初嵐不為所動,纖長玉白的手指執(zhí)著茶杯,眼也不抬:“二嬸找我何事?” 三年了,韓氏還是沒辦法把眼前這個女子跟從前那個夏初嵐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從前的夏初嵐美則美矣,卻沒有腦子,像個精致的花瓶,只能當(dāng)擺設(shè)。 記得那時候,夏初嵐跟外頭的男人鬧出了事,長房關(guān)起門來把事解決了,老夫人不許其它兩房過問,韓氏有好一陣沒見到她。后來夏柏盛沒了,再見夏初嵐時,她完全變了。眼神清冷倨傲,有時一個眼風(fēng)掃過來,韓氏這個做長輩的都心虛。 可偌大的家業(yè)交到一個小姑娘手里,韓氏如何能夠服氣? 就拿這次夏謙成親的事來說,原本要席開五十桌,最后硬是給縮減到了三十幾桌。夏家還缺這點錢么?分明是這丫頭想要打壓二房。 “大郎成親,你躲在這兒,是何意思?”韓氏單刀直入。 “二嬸弄錯了。我沒有躲,只是有些累,不想出去應(yīng)酬?!毕某鯈沟卣f道,目光卻是向著外頭水面的,神情冷漠至極。 韓氏裝作沒看見,徑自坐了下來,又換了長輩的口吻:“你一個姑娘家整日里拋頭露面的,二嬸也知道你不易。你若肯放權(quán),何至于如此勞累?當(dāng)年你二叔跟著你爹跑商,海上的事情也十分在行的?!?br> 海商是夏家的根本,韓氏的算盤倒是打得好。 夏初嵐勾了勾嘴角,笑得顛倒眾生:“我爹出事后,二叔倒是主事了一段時日,可結(jié)果呢?若我再將家業(yè)交給二叔,二嬸就不怕都敗光了?” 韓氏臉上青白交加,登時無言以對。 夏家是從長子夏柏盛的手里發(fā)達(dá)起來的。次子夏柏茂眼高手低,只會紙上談兵。兄長出事以后,他被妻子韓氏硬推著出面主事,非但沒有好好善后,還被逼債的船工家眷直接押進(jìn)了州府衙門,險些出不來。幸而有夏初嵐站出來力挽狂瀾,夏家才有如今的勢頭。 夏初嵐見韓氏無言以對,拿手指隨意地?fù)軇又笊系恼渲椤鞘窍陌厥⑺徒o她的十四歲生辰禮。 準(zhǔn)確地說,是送給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的。 后世的夏初嵐遭遇了一場空難,醒來時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穿越到這個同名同姓的姑娘身上,并擁有了原主全部的記憶。生存起來不算太困難,唯一麻煩的是她的性情跟原主實在相差太多。 好在那時候發(fā)生了一連串的變故,她性情大變也被眾人所接受。 韓氏知道是自己的丈夫不中用,捏了捏手中的帕子,繼續(xù)說道:“那你總該去見見顧二爺吧?他是沖著你爹的臉面來的,怠慢了貴客總歸不好?!?br> 像顧居敬這樣的巨賈,不是誰都能見到,誰都能攀交的。顧二爺在臨安抖抖手指,整條御街上的商戶都得震一震,更別提他還有個做宰相的弟弟。 剛才席上顧居敬問起了夏初嵐,韓氏這才火急火燎地跑來找她。 夏初嵐卻說:“有事他自會找我,不用特意去見?!?br> 韓氏愣了一下,幾乎以為自己聽錯。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,居然要那樣的大人物親自來找她?實在太狂妄。 她耐著性子道:“三丫頭,那可是顧二爺!都城里響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娜宋?。你就算不為自己,也要為大郎想想。顧相連任兩屆知貢舉,學(xué)富五車。若能攀上他們顧家的人,得顧相指點一二,大郎來年再試,還怕不成……” 韓氏兀自滔滔不絕,夏初嵐卻不想跟她多費口舌,拿著書站了起來,對左右說道:“我尋個安靜的地方看書,六平,不準(zhǔn)任何人來打擾?!闭f完人已經(jīng)走出去了。 韓氏氣得渾身發(fā)抖,沒想到這丫頭翅膀硬了,居然敢這么下自己的臉面!她狠狠咬了咬牙,對侍女仆婦們道:“我們走!” …… 暮色/降臨,前院那邊熱鬧非凡,隱約能聽到人語聲,后院這里反顯得有些冷清。 夏初嵐站在拱橋上,手扶著欄桿,穩(wěn)了穩(wěn)心神。 原主小時候應(yīng)該見過顧居敬,但時隔太久,印象已經(jīng)很模糊了。顧居敬本是條極好的人脈,于生意場上大有助益。若不是事出有因,她斷不會如此。 事實上,夏柏盛出事之后,夏初嵐一直在暗中調(diào)查那場海難的原因,也查到了一些線索。 時任泉州的提舉市舶吳志遠(yuǎn),利用職務(wù)之便,牟取私利。他想要與夏家的商船合作,被夏柏盛嚴(yán)詞拒絕。沒多久夏柏盛就出了事,吳志遠(yuǎn)卻被顧行簡舉薦,升為戶部侍郎。 夏初嵐無法確定那位極人臣的宰相大人究竟有沒有參與此事,也不敢聲張,就怕將夏家卷入更大的災(zāi)禍之中。如今家中尚有體弱的娘親,年少的弟弟需她照顧。她既占了這具身子,就有不得不去承擔(dān)的責(zé)任。 池塘里“咚”的一聲水響,一只原本停在荷葉上的青蛙,躍進(jìn)水里游走了。 夏初嵐回過神來,沒注意到身后站著個人。因為忙碌了一日未進(jìn)食,眼前的景物俱都浮動起來,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軟。 原以為要摔倒,卻有一雙手臂適時地伸了過來,將她扶住。隨即,一股仿佛千年古剎里厚重深遠(yuǎn)的檀香味飄進(jìn)了鼻腔里。 夏初嵐抬起一只手扶著額頭,勉力站穩(wěn),感覺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腕被尤帶溫?zé)岬膸赘种赴醋 ?br> “姑娘何處不舒服?”頭頂有個低沉悅耳的男聲問道。 夏初嵐一愣,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,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。 那人身量很高,體態(tài)偏瘦,穿著普通的道衣裳袍。他的五官極為俊秀,只是下巴上留了一撮胡子,反倒看不出年紀(jì)。尤其是那雙眼睛,仿佛蓮臺上端坐的佛,深邃而又難以捉摸。 “你是誰?”夏初嵐問到。 “我沒有惡意,只是誤走到此處,想向姑娘問路?!蹦腥似届o地說道,“方才把脈察色,姑娘似乎是氣血不足?!?br> 夏初嵐微愣,低頭從腰間取下絲袋,迅速拿出一小顆糖球放進(jìn)嘴里含著。原主這具身體的確有輕微的暈眩之癥,大概類似于低血糖。 男人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龐,猶如欣賞一塊成色上好的美玉,不沾染一絲雜念。他的目光下移,看到她裊裊纖腰上垂掛著的玉佩,是只活靈活現(xiàn)的瑞獸麒麟,十分特別。 分明像男人之物。 “先生在此地稍等片刻,我叫人送您出去?!毕某鯈刮⑽⒁欢Y,便轉(zhuǎn)身走了,不敢久留。這男人身上的氣場實在太強,無形之中,有一種凌駕于人的壓迫感。 夏初嵐離開之后,男人俯身將她遺落在地上的書卷撿了起來,封面上印著“夢溪筆談”四個字。 竟然是這本書? 他不由自主地翻開,仔細(xì)看里面的排版和字體,不由一愣。這是當(dāng)年汴京國子監(jiān)第一批印出的版本,還是他的恩師主持修訂的,如今堪稱一字千金了。 他小心地?fù)嶂鴷?,恩師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。多少年了,恩師所贈的那套書在?dāng)年逃往南方的途中散佚了,連他都遍求不到,竟然在此處看見了真品。 少頃,思安奉命來到拱橋處,見到男人時明顯愣了一下,隨即低下頭,不敢再看第二眼: “奴婢奉姑娘之命,來送先生出去。” *** 前院,觥籌交錯,賓主盡歡。顧居敬心不在焉地應(yīng)付著宋云寬,對方貴為知府,不好隨便打發(fā)。 宋云寬笑道:“我仰慕顧相已久,聽說他喜歡古玩字畫,便收集了兩幅,還請二爺幫忙轉(zhuǎn)交。” 顧居敬摸了摸胡子,回得不卑不亢:“非顧某不愿幫大人的忙。只不過都城里頭的人都曉得,我這弟弟打小體弱,養(yǎng)在寺廟里頭,跟家里的人都不太親近。宋大人這字畫,恐怕得另尋門路?!?br> 他口氣里盡是推諉之意,宋云寬怎能聽不出來?失望之余,也沒多做糾纏,尋了個由頭便離開了。 他一走,崇明便在顧居敬身后嘀咕:“怎么還有人敢給相爺送字畫……” 早先有個官員為了調(diào)回都城,也托了關(guān)系到顧居敬這里,讓他轉(zhuǎn)交字畫。因為所托之人有些來頭,不好推辭,顧居敬便叫崇明將東西帶回相府,讓弟弟自行處理。不料,很快崇明又把東西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,說是贗品,退回不要。 顧行簡對字畫古玩鉆研頗深,再高明的贗品也逃不過他的眼睛。所以官員送禮,輕易不敢送這些,萬一是贗品,就要得罪宰相了。 顧居敬抬眼看見穿道袍的男人回來了,在自己身旁落座,側(cè)頭溫和地問道:“去哪了?這般久?!?br> 男人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,輕描淡寫地說:“迷路了。遇到一個侍女,她送我回來的?!?br> 顧居敬搖了搖頭,那么聰明的一個人,居然不認(rèn)路。若不是早知他不近女色,還以為是私會佳人去了。 喜宴過半,夏謙由夏柏茂陪著,到了顧居敬這桌敬酒。夏柏茂拉著夏謙特意繞到了顧居敬面前,手中的酒水不小心灑了點到坐在旁邊的男人身上。 男人瞇了瞇眼,不悅。 夏柏茂不甚在意,只隨意說了句“對不住”,然后便轉(zhuǎn)向顧居敬,滿臉堆笑:“顧二爺,這是犬子夏謙,您還記得吧?請您看在家兄的面上,一定要在相爺面前提攜提攜他?!?br> 夏謙立刻鞠了一躬。他心高氣傲,甚少佩服什么人,顧行簡卻是少有的幾個之一。 顧行簡十五歲高中狀元,文章才華一鳴驚人。三十歲便做到了宰相,權(quán)領(lǐng)中書。他一力促成了與金國的議和,使政局穩(wěn)定,還大力提倡海事,重視商人,一下將國庫扭虧為盈。 他不僅是權(quán)相,還是經(jīng)學(xué)致用的大儒,號稱是不輸給蘇公和沈括的全才。據(jù)說他去年在國子監(jiān)的太學(xué)講了堂課,竟讓偌大的太學(xué)府被人圍得水泄不通,上至白發(fā)耄耋,下到總角小兒全都慕名前去。許多人專程趕了幾個月的路到臨安,就為了聽他一堂課,可最后連太學(xué)的門都沒擠進(jìn)去,直接坐在大街上嚎啕。 顧居敬掃了眼站在夏柏茂身后,正拿手帕默默擦袍子的男人,嘴角微揚。 若是夏家父子知道,本尊此刻就在這里,還被他們視若無睹,會不會悔得腸子都青了? 月上中天,城里只有寥落的幾處燈火,一輛馬車在夜色里奔馳。 寬敞的馬車內(nèi),顧行簡用力摘掉下巴上的胡子,抬手摸了摸那處皮膚。微熱,還有些刺疼。他本就相貌清雋,皮膚白皙,一臉的書卷氣。只不過加上這撮胡子,一下子老了幾歲。 坐在對面的顧居敬遞了條干凈的帕子過去:“阿弟,果真沒人認(rèn)出你來?!?br> “此處畢竟是紹興府。若在都城,我走不出十步。如今停官在家,還是謹(jǐn)慎些。”顧行簡擦了把臉,淡淡地說道。 顧居敬道:“那些食古不化的臺諫官,聽風(fēng)就是雨,當(dāng)真可惡。等過一陣子,皇上想起你的好,也就沒事了。倒是你這趟同我到紹興來,究竟是要……?” 顧行簡沒有接話,而是從手腕上褪下小葉紫檀佛珠一顆顆地轉(zhuǎn)著。那串佛珠表面光滑,上頭紋路如絲,顏色泛紫,有些年歲了。 顧居敬知道弟弟每當(dāng)如此,便是在琢磨事情,乖乖閉上嘴。 不久前,臨安市舶司的提舉市舶病死在任上。吏部磨勘之后,將宋云寬的名字報了上來。顧行簡翻閱他以往的政績,十分平常,無功無過。提舉市舶的官不算大,但權(quán)任堪重。市舶司又和坑治,茶馬共擔(dān)一路監(jiān)司的職責(zé)。所以他趁著停官在家,隨顧居敬到紹興府走一趟。 好一會兒,顧居敬都要打瞌睡了,才聽到弟弟問:“夏柏盛出事以后,夏家的光景如何?” 顧居敬連忙坐好,回答道:“很不好。那時死了數(shù)十船工,船工家眷日日坐在夏家門前逼債,差點把夏家逼入了絕境。我本想幫他們一把,沒想到夏家的三姑娘主動把擔(dān)子挑了起來,夏家這才挺過了難關(guān)?!?br> 顧行簡點了下頭,又道:“那夏三姑娘從前倒是沒怎么聽過?!?br> 顧居敬一聽,頓時來了精神。這可是弟弟頭一次主動提起女人,雖然對方只是個半大不小的丫頭片子。 幼時家里窮,顧行簡出生便十分體弱,幾乎活不成。后來得高人指點,抱到大相國寺去養(yǎng),養(yǎng)成了半個和尚:吃素,不沾酒水,不近女色。家里原先還催過他的婚事,后來見他對女人實在沒興趣,也不再管了。 到了這個年紀(jì),官的確做得很大,身邊卻連個體己的人兒都沒有。 顧居敬微微前傾身子,說道:“從前在泉州就有美名,豆蔻之年,求親的人便踏破門檻了。要不是跟英國公世子鬧出了點事,壞掉名聲,早就嫁人了。” 顧行簡微頓。英國公父子在本朝,可算是風(fēng)云人物了。 英國公陸世澤出生于西北,早年抗擊西夏時,初露鋒芒。后來金兵南下,他在北方堅持抗金多年,所帶兵馬不多,但所向披靡,從無一敗,令金兵聞風(fēng)喪膽。 直到金人攻克汴京,皇室匆忙南遷。沒多久朝廷內(nèi)部發(fā)生叛亂,英國公奮勇救駕?;实鄹衅渚让?,封他為御營司都統(tǒng)制,管轄諸將,權(quán)勢如日中天。 至于英國公世子陸彥遠(yuǎn),相貌堂堂,不知虜獲了多少女子的芳心。他打小跟著英國公南征北戰(zhàn),屢立戰(zhàn)功,成為了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禁軍殿前司指揮使。兩年多前娶了參知政事莫懷琮的掌上明珠莫秀庭,在朝中一時風(fēng)頭無倆。 英國公父子是主戰(zhàn)派的人物,而顧行簡是主和派,兩派是政敵。如今朝中是主和派略占上風(fēng),但兩派明爭暗斗,各有勝負(fù)。關(guān)鍵是看圣心偏向哪一邊。 雖然政見不合,但顧行簡對英國公父子保家衛(wèi)國,收復(fù)故土的赤膽忠心亦是萬分感佩。他只是沒想到像陸彥遠(yuǎn)那般的英雄人物,居然會跟商戶女有過一段往事。 他本人對商戶倒是沒什么偏見,在他的大力倡導(dǎo)之下,商人在本朝的地位有了顯著的提高,諸行百戶,欣欣向榮。盡管如此,還是有很多累世公卿之家不屑與商人為伍,以商人為輕賤。 英國公恰恰就是個十分傳統(tǒng)刻板的人。難怪當(dāng)時英國公世子的婚事那么急,想來跟這段往事脫不了干系。 顧居敬見弟弟沉默,也不知該不該繼續(xù)往下說。 顧行簡喜靜,相府里伺候的下人走路都跟貓兒似的沒有聲音,平日里也不敢高聲言語。顧居敬算是兄弟姐妹幾個里頭跟他最親近的人了,但還是摸不透弟弟的脾性。 “后來呢?”顧行簡隨口問道。 顧居敬這才繼續(xù)說:“據(jù)我所知,英國公世子與莫老之女早就定親。英國公夫人還派人去過夏家,要讓夏三姑娘過府做妾。夏家沒同意,小姑娘鬧著上吊,差點死了,好不容易才救活過來?!?br> 就算是商戶出身,也是好人家的姑娘,哪個甘愿去做妾?英國公府此舉名為納妾,實則有些羞辱人了。但是閨閣女子,與男人私定終身,又難免叫人輕賤。 “陸彥遠(yuǎn)未必動過真心?!鳖櫺泻喩裆涞卣f道。 顧居敬表示贊同:“是啊,像他那樣的高門衙內(nèi),身邊多的是女人,不過隨便玩玩而已??赡悴恢?,夏家那丫頭是真的漂亮。小時候便粉雕玉砌的,我還抱過呢。今日本想叫她出來相見,這不是你不讓么?!?br> 顧行簡回想起那時拱橋上立著的少女,猶如迎風(fēng)而綻的木梨花。潔白嬌美,香遠(yuǎn)益清,的確過目難忘。 他略一推測,便知道是夏三姑娘無疑。那般玉雪清姿,如何都想不到會是個輕浮的女子。 “我要在紹興呆幾日。”顧行簡說道。 顧居敬疑惑地望向他,他淡淡地笑:“等位失主。” *** 夏家的玉茗居,因廣種白色山茶而得名。假山湖畔,枝繁葉綠,雖已過花期,還有三兩朵殘花點綴其間,遠(yuǎn)望白若霜雪。 屋內(nèi),夏初嵐穿著絲質(zhì)的暗花月白小衣,坐在閨房的銅鏡前,和思安一起把頭上的飾物一件件摘下來,放在妝臺上。 趙嬤嬤放下窗邊的繡簾,走過去整理床鋪。她看到那塊麒麟玉佩,小心地捧在手中,說道:“姑娘還是別佩這塊玉了,仔細(xì)丟了?!?br> 夏初嵐回頭看了一眼,今日掛繩松動,幸好她發(fā)現(xiàn)得及時:“嗯。嬤嬤幫我收起來吧。” “哎!”趙嬤嬤應(yīng)了一聲,連忙找出一個精美的匣子,把玉佩放進(jìn)去,藏在了多寶架上的一個暗格里。 老爺曾交代過,這玉佩姑娘打小戴著,十分重要,千萬不能丟了。她一直記著呢,每日都要檢查這寶貝是否安好。 思安幫夏初嵐梳著頭發(fā),嘀咕道:“姑娘,今日誤闖后花園的那位先生真是奇了。明明看著挺溫和的一個人,奴婢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呢?!?br> 夏初嵐想起那男人身上穩(wěn)健如山,又磅礴如潮的氣勢,不由問道:“你可看見他跟何人坐在一處?” “好像是顧二爺帶來的。但不像是有身份的人,那些官員全都圍著顧二爺轉(zhuǎn),不怎么理他。姑娘覺得他是什么人?” 夏初嵐摘下耳珰,搖了搖頭。紹興畢竟不是都城,這兒的官員沒什么眼力,那人的身份尚且不好下定論。 夏家如今風(fēng)頭盛,有不少人的眼睛都盯著。二房和老太太那邊還想大肆操辦夏謙的婚禮,恨不得將整個紹興府的名流都請來。 到底是商賈小民,沒有遠(yuǎn)見,不懂樹大招風(fēng)的道理。 夏初嵐曾不止一次地想,要是夏柏盛還在就好了。 后世的她是單親家庭長大,父親是大學(xué)教授,寡言少語,從小對她要求嚴(yán)苛。她努力讀書,終于拿到了國外大學(xué)的offer。在國外的那幾年,與父親偶爾通話也是寥寥數(shù)語就掛斷。寒暑假賺生活費,沒回過國。大學(xué)畢業(yè)之后,父親一定要她留在國外工作,她便進(jìn)了一家跨國大企業(yè),東瑞集團(tuán)。 總裁譚彥是她同一個學(xué)校畢業(yè)的師兄,是個十分有能力的人。 之后工作忙碌,幾乎沒有閑暇想家,與父親的聯(lián)絡(luò)也越來越少。 可以說,從小到大,她所有事都是靠自己扛過來的。 夏柏盛跟父親則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。他對原主很寬容,甚至有些溺愛。原主要什么便給什么,從未說過一句重話,簡直是捧在手心里疼著。也許因此,養(yǎng)成了原主天真單純的性子,被一個才見過幾面的男人用花言巧語給騙了,險些賠上性命。 夏初嵐至今還會夢到三年前的事,情竇初開的少女與高大英俊的男人私會,看山看海,濃情蜜意。不久男人回了都城,約定半年之內(nèi)回來娶她??勺詈蟮葋淼膮s是侯府幾個態(tài)度傲慢的婆子,說奉英國公夫人之命,替世子接少女過府做妾。 少女想不開,大哭大鬧,夜里悲憤之下上吊自盡,被家人發(fā)現(xiàn)的時候已經(jīng)咽了氣。 夏初嵐就是在那個時候來的。雖與夏柏盛只做了不長時間的父女,卻真正體會到了慈父之愛。 “姑娘,好了。”思安將手中那柔順如云的長發(fā)垂放下來,沖夏初嵐笑道。 夏初嵐點了下頭,起身走到書桌那邊,想要取下午的書看,卻怎么都找不到,便問趙嬤嬤:“可有看到我下午讀的那本書?” 趙嬤嬤搖了搖頭:“好像姑娘帶出了芙蓉榭,之后便沒再帶回來?!?br> 夏初嵐心驚,莫非是落在拱橋那兒了?這套書是她花了重金好不容易得來的,若丟一卷,她可是要心疼的。 這時,院子里六平的聲音響起來:“大公子,您怎么到這兒來了?” 思安和趙嬤嬤迅速對看了一眼,又不約而同地望向夏初嵐。大公子這個時候不去洞房,跑到玉茗居來做什么? 院子里有很低的說話聲,六平又道:“您不能過去,姑娘已經(jīng)歇下了……” “狗東西,你敢攔我?快滾開!” 男人拔高聲音,接著是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,好像起了爭執(zhí)。 夏初嵐聽到這,果斷地披上衣服,推開門走出去。 廊下的紙燈籠發(fā)出朦朧的光芒,六平倒在地上,雙肘撐著地面,站在他面前的夏謙穿著喜服,搖搖晃晃的,站得不是太穩(wěn)。 夏謙胸膛起伏,聽到聲響,抬眼往夏初嵐這邊看來。 女子披散著鴉羽一般的長發(fā),眸如星子,表情冷淡地站在光亮處。她的皮膚很清透,泛著薄薄的一層光暈,猶如月色一般迷人。 她小時候很愛纏著他,總是哥哥長,哥哥短地叫著,那時他還嫌煩??勺詮膬赡昵按蟛诤I铣隽耸?,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。 猶如涅槃后的鳳凰,光芒萬丈。他再也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。 夏謙暗暗地吞了口口水,只覺得渾身上下更燥熱了。他也恨自己那骯臟齷齪的念頭,但心中的感情卻怎么都克制不住。 “這么晚了,大哥有事?”夏初嵐微微歪頭問道。夏謙住的含英院跟她的玉茗居隔了老遠(yuǎn),并不順路。這位兄長對原主也算照顧,盡管這照顧多半是為了討家主夏柏盛的歡心,但夏初嵐對他還算客氣。 夏謙揉了揉前額,被風(fēng)一吹,理智回來了點:“三妹,我喝醉了,分不清方向,迷迷糊糊就走到這兒來了。我頭疼得厲害,勞你派個人送我回去?!?br> 他一遍遍地提醒自己:這是他的親妹妹,而他是夏家的長孫。 夏初嵐也不多做追究,只吩咐道:“六平,快送大公子回含英院去。” 六平應(yīng)了一聲,連忙從地上爬起來,去扶夏謙:“小的方才多有得罪,這就送公子回去?!?br> …… 夏謙扶著六平搖搖晃晃地回了含英院。時辰已經(jīng)不早,新娘的陪嫁侍女和嬤嬤都等急了,在屋前來來回回地走。 看到姑爺回來,她們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,歡天喜地地把他扶了進(jìn)去。 屋內(nèi)的紅案上,三指粗的喜燭燒得正旺。案上擺著四盤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紅棗,桂圓,蓮子和花生。畫著鸞鳳和鳴的紅漆托盤里,放著銀質(zhì)的酒杯和酒壺。 新娘蕭音聽到響聲,微微掀起蓋頭一角,看到眾人扶著夏謙,立刻迎了過來,想搭把手。男人滿身酒氣,面紅耳赤,東倒西歪的。人一沾床,就倒下去睡了。 蕭音俯身幫他脫靴子,陪嫁的嬤嬤擔(dān)心地說:“姑爺醉成這樣,還怎么圓房……” “嬤嬤,你先下去吧?!笔捯粜÷暤馈?br> 嬤嬤擔(dān)心地看了她一眼,也沒辦法,輕手輕腳地退出去了。 蕭音望向夏謙的背影,咬了咬嘴唇。夏蕭兩家本是世交,她跟夏謙打小就定了親。蕭家原先是北方的大戶,汴京失陷以后,家族跟著皇室南逃。她的祖父和父親相繼病死在路上,家財也損失過半,再不復(fù)當(dāng)年的風(fēng)光。 其實她也知道,夏家的老夫人和二夫人早就看不上她,想為夏謙另擇良配。是過世的夏伯伯重諾,親自敲定了這門婚事。只不過三年前夏謙要考科舉,婚事便暫且擱置了。 蕭音知道自己不算美人,至少跟夏家的姑娘們比,差得太遠(yuǎn)。而且已經(jīng)二十歲了,算是個老姑娘,夏謙心中難免不滿??伤麄円呀?jīng)成親,日子總是要過的。 她斟酌著開口:“夫君,我知道你沒睡。你我的婚事雖是父母之命,可我從小就認(rèn)定了你。我會為你生兒育女,好好孝敬公婆祖母,將來你若有看中的姑娘,納入房中,我也會以姐妹相待……” 蕭音看夏謙還是一動不動的,想起自己悲涼的身世,忍不住傷心落淚:“阿音自及笄一直等著夫君。不敢求夫君的寵愛,只求夫君不要嫌棄……我,我什么都愿意為夫君做。” 她哭泣時的聲音柔柔軟軟的,像只小奶貓。夏謙轉(zhuǎn)過身去,見她蓋頭半掀在頭頂,白皙的臉頰紅撲撲的,睫毛上沾著淚珠,原本不出眾的相貌陡然生出了股楚楚可憐之感。 夏謙胸中正聚著一團(tuán)火,伸手便將她拉了過來,直接壓在身下。 眼前清秀的面容仿佛變成了那張勾人心魄的臉:長而濃密的睫毛撲閃著,如月似水的眼眸望著他,微張的檀口似乎等著他來吻。夏謙癡迷地摸著,一下子動情地親了上去,恨不得將她吞裹入腹!再抬頭時,那張臉又變成了蕭音普通的容貌。 夏謙愣了片刻,不甘,惱怒,執(zhí)拗全都涌上了心頭。他動手撕扯蕭音的喜服,衣裳碎裂,潔白無瑕的女子胴體更加刺激了他的情/欲。 他一點都不溫柔,甚至很粗暴,蕭音有些被他嚇到,瑟瑟發(fā)抖又不敢反抗。 …… 夏初嵐舉著燈籠在拱橋附近找,怎么也找不到那本書。 她細(xì)細(xì)想了想,猜測書應(yīng)該是被那個男人拿走了。 夏初嵐有些想不通。按理說書這種東西,其貌不揚,普通人想必看不出什么名堂,更不會拿走。但若能看出那是當(dāng)年由沈括之子沈沖主持修訂,汴京國子監(jiān)印制的版本,如今市價勝于黃金,那可就大不一樣了。 有如此眼力的,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??扇绱巳宋?,怎么會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呢? “姑娘,要不奴婢去問問管家?”思安一邊撥著草叢一邊問。 “不用了,我已經(jīng)知道書在哪里。回去吧?!毕某鯈箶n了攏身上的衣服,帶著一群人往回走。江南的五月,梅雨季節(jié),空氣濕熱。原主的身體不算硬朗,甚至還有點嬌氣,故而她穿得比旁人都多。 夏初嵐踏上長廊,聽到花墻那邊來了兩個侍女,正小聲議論:“剛才我奉二夫人的命令去含英院送東西,你猜怎么著?少夫人在里頭又哭又叫的,聽得我渾身不舒服。” “我娘說女子初夜,總會有些疼的。若夫君懂得憐惜,新婚夜也不會太辛苦。” “是嗎?我看少夫人的陪嫁侍女和嬤嬤臉色都變了,少夫人好像在哀求大公子呢?!?br> “真沒想到,大公子一個讀書人居然……唉,別說了,仔細(xì)被主子們聽見。” 那邊燈火漸遠(yuǎn),夏初嵐慢慢地在廊下走,仿佛什么都沒聽見。思安在后面扯了扯趙嬤嬤的袖子,耳語道:“真想不到,大公子平日里溫文爾雅的,房事上竟然這么可怕。少夫人一個弱女子,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。” 趙嬤嬤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額頭:“小丫頭懂什么,興許是大公子想疼新夫人呢。床笫間的事等你長大就明白了?!?br> 思安撇了撇嘴,嘀咕道:“男人都不是好東西,那英國公世子……”話一出口,她就連忙捂住嘴巴,瞪大雙眼看著前面夏初嵐的背影。 趙嬤嬤也是身子一僵,埋怨地看了思安一眼,生怕惹姑娘不痛快。 夏初嵐卻沒怎么在意,她的心思全都在那本書上。那人有意隱瞞身份,想必找起來并不容易。就算找到了,他既然拿走,還會乖乖把書交出來嗎? “姐姐!姐姐!”游廊的盡頭奔過來一個少年,一下停在她的面前。 “衍兒?”夏初嵐叫道。 少年抬起頭,圓臉蛋,眉目清秀,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極有靈氣,咧著嘴笑。這是長房唯一的男丁夏衍,今年十二歲。 幾個伺候的侍女和嬤嬤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,忙向夏初嵐行禮:“姑娘恕罪,六公子非要來找您,我們也攔不住。” 夏初嵐擺了擺手,低頭問少年:“這么晚了,怎么還不睡?” “今日大哥成親,我跟四姐五姐他們玩了許久。明日先生考課,我怕答不出來,不敢睡。姐姐能不能幫我?”夏衍搖著夏初嵐的手臂,懇求道。 夏柏盛極重視子女的教育,連女兒也是開蒙起就請了當(dāng)?shù)赜忻南壬鷣斫?。原主算不錯,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,琴棋書畫都懂一些,不輸給普通的大家閨秀。 夏初嵐應(yīng)了夏衍,一起往他和杜氏住的石麟院走。杜氏體弱多病,早已經(jīng)睡下,夏初嵐便沒有過去打擾。 夏衍的課業(yè)很好,在族學(xué)里頭算是佼佼者。夏初嵐沒費多大的工夫就幫他溫習(xí)好了功課。夏衍長長地出了口氣:“謝謝姐姐,明日我就不怕先生問了?!?br> 夏初嵐淡淡一笑:“不早了,收拾下睡吧?!?br> “是。”夏衍聽話地開始整理書籍。他將所有的書都擺放得整整齊齊,文房四寶也都擦得干干凈凈。桌上擺著一本顧行簡編修的《論語集注》,邊角被仔細(xì)修補過,顯然是多次翻閱所致。 “近來在讀這本書?”夏初嵐拿起來問道。 夏衍點了點頭:“族學(xué)的先生要我們看的。恰好爹爹的書閣里有,我就拿來了。顧相連任兩屆知貢舉,選拔天子門生,號稱是天下文章第一人。他修的這本書道理深入淺出,我讀了受益良多??上覜]有機會聽他講課?!?br> 顧行簡的書,可謂是“朝出鏤板,暮傳咸陽”,十分地?fù)屖?。如果動作慢一點,可能都搶不到。 夏初嵐看夏衍臉上滿是遺憾之色,寬慰道:“爹說過,學(xué)問勤中得。也許很多年后,有人會以聽你的一堂課為榮?!?br> 夏衍的小臉又明亮起來,抓著夏初嵐的手臂說道:“姐姐,你放心,我一定會努力的!” “嗯。你早點睡,我先走了?!毕某鯈共粍勇暽爻榛厥直?,站了起來。夏衍連忙跟著起身,恭敬地目送她出去。隨后,嬤嬤和婢女們進(jìn)來伺候他寬衣。他老成地嘆了口氣,嬤嬤好笑地問他:“六公子,您這是怎么了?” 夏衍沒回答,耷拉著腦袋,徑自抱了《論語集注》爬上床。自從那年英國公府的人來過以后,活潑愛笑的姐姐就變得冷冰冰的。今日的功課,他其實自己也可以完成,只是想跟姐姐多親近親近。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手中的書??傆幸蝗账咧?,入朝為官,找那個英國公世子算賬!夏初嵐走出石麟院,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竹匾上的“石麟”二字。那是夏柏盛親手所書,生下夏衍那年寫的,原本掛在泉州家中的書房。 天上石麟,夸小兒之邁眾。他對夏衍,寄予了厚望吧。 不遠(yuǎn)處兩層高的書閣,隱在重重樹影里,暗色的輪廓,沒有燈火。夏柏盛最喜歡收集絕版書籍和名家字畫,在這方面花費不少。不論真假,買到就像個孩子一樣高興。 搬遷時,杜氏拿出自己不少的私用,將那些字畫都給運到紹興來,就收在這座書閣里頭。 如今紙卷猶在,卻唯有落月滿屋梁。 這夜夏初嵐躺在床上,翻來覆去地睡不著。找到顧二爺,也一定能找到那位先生。她倒不是心疼錢財,而是真的舍不得那本書,不去試試總歸不甘心??伤庇X那位先生并非普通人,只怕……很難對付。 等到天快亮的時候,她才隱約有了點睡意。剛闔眼,就聽見窗外的侍女在低聲議論,嘰嘰喳喳的。 夏初嵐蹙眉喊道:“思安!”思安立刻進(jìn)來了,在紫色的紗帳外面輕聲問道:“姑娘,可是她們吵著您了?” “外頭何事喧嘩?”夏初嵐不悅地問道。 思安猶豫了一下,支支吾吾地說:“是別處的幾個小姐妹來傳話,說二姑娘回來了?!?br> 夏初嵐從床上坐起來,揉著太陽穴。 二房的長女夏初熒兩年前出嫁,男方叫裴永昭,祖籍泉州,家里是走仕途的,祖上也當(dāng)過大官。裴永昭上一屆科舉中了第四甲,大小也算個功名,原本看不上青梅竹馬的夏初熒。 恰好他沒選上官,夏家二房這邊出錢出力,四處托人,總算讓他留在臨安混了個小官,夏初熒這才得償所愿。 商戶女能嫁給官家的嫡子,說出去都是臉上貼金的事。韓氏為此趾高氣昂了好一陣。 夏初嵐卻覺得裴永昭不是良配,否則也不會等到夏家給他找好了門路,才答應(yīng)娶夏初熒。但二房的人都不在意,她也懶得多管閑事。 成親這兩年,夏初熒一有事就往家里跑,此次想必也不例外。 思安看到自家姑娘不說話,以為她生氣了,連忙道:“奴婢去叫她們別吵了?!?br> “罷了,我不睡了,隨她們?nèi)グ?。”夏初嵐淡淡地說道,又想起一事,“二姐夫有一同回來嗎?” 思安搖了搖頭。 …… 夏初熒領(lǐng)著侍女仆婦們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地進(jìn)了松華院,韓氏早早立在堂屋門口等著,眼見女兒走進(jìn)來,連忙下了臺階:“阿熒,你不是說不回來了?怎么又……” 夏初熒將韓氏拉進(jìn)屋,附在她耳邊說了一番。韓氏大喜:“你當(dāng)真有了?佛祖保佑,真是謝天謝地!這下娘可算是踏實了?!迸畠杭薜脚峒覂赡炅?,肚子一直沒動靜,生怕裴永昭納妾,頻頻捎信回來求救。韓氏也是用盡了各種辦法,總算讓她懷上了孩子。 夏初熒含羞說道:“前陣子老覺得惡心,原先還不信。后來請了個大夫到家里頭看,才確診了。官人原本跟我一起回來,剛好有事,晚兩日才到?!?br> 韓氏點了點頭,又不放心:“還是叫家里常用的那個李大夫來給你瞧瞧吧?” “也好?!毕某鯚蓱?yīng)道。 韓氏立刻叫人去請大夫,夏初熒則命侍女將大大小小的禮盒捧到韓氏面前,逐一翻開給她看。 “娘,這些是我給你帶的胭脂水粉,還有綾羅綢緞,都是眼下最時興的樣式。您看看喜不喜歡?” “喜歡,你送的,娘怎能不喜歡?”韓氏平日里最愛交游宴飲,將自己美美地打扮一番??吹竭@些東西,歡喜得滿面紅光。 母女倆熱絡(luò)地聊了一會兒,四姑娘夏初嬋揉著眼睛進(jìn)了堂屋:“娘,是不是姐姐回來了……”她昨日跟年齡相近的兄弟姐妹們瘋玩,這會兒還困得很。 “嬋兒,快過來?!毕某鯚蓪⒚妹媒械窖矍埃滩蛔】涞?,“咱們嬋兒長得真好看,將來一定能找戶好人家?!?br> 夏初嬋臉紅扭捏到:“姐姐說的哪里話……” 夏初熒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:“這有什么好害羞的?你都十四歲了,早晚要嫁人的。正好叫娘好好幫你相看相看?!?br> “說到這件事我就來氣。給她說了幾戶,她都不滿意。想來得讓姑爺幫忙在都內(nèi)找了?!表n氏瞪了小女兒一眼,口氣卻是極寵愛的。夏初嬋打小被韓氏嬌養(yǎng),心比天高,尋常人家自然是看不上的。 隨后李大夫到松華院確診了夏初熒的喜脈,連帶開了幾副安胎藥。韓氏謝過李大夫,又將夏初熒的陪嫁嬤嬤和侍女們通通打賞了一遍。 眼看新媳婦要到老夫人那里去敬茶了,韓氏催著夏初嬋去換衣服。 夏初熒拉著母親到旁邊,悄聲問道:“娘可還記得我捎回來的那封信?” “自然記得,怎么了?” 夏初熒的聲音更小:“我打聽過了,那件事是真的。原先英國公府那邊還遮著掩著,后來莫秀庭一氣之下回了娘家,莫老也是雷霆震怒。咱們得早作打算?!?br> 韓氏的眼珠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立刻會意。 夏初嵐跟陸彥遠(yuǎn)的那一段往事,雖然老夫人和長房守口如瓶,但韓氏自然有能耐打聽得一清二楚。英國公府對于他們這種商戶小民來說,簡直就跟天上的云一樣,高攀不起。夏初嵐跟陸彥遠(yuǎn)沒有結(jié)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 可倘若陸彥遠(yuǎn)真跟莫秀庭和離了,回來找夏初嵐呢?到時那死丫頭可謂是飛上枝頭做鳳凰,老夫人的心還不知怎么偏到長房去呢。二房別說拿回當(dāng)家的權(quán)力,只怕在長房面前永遠(yuǎn)抬不起頭來了。 再怎么說,長房也有個嫡子呢,還挺出息的,只是跟老夫人不親而已。 韓氏不信自己斗不過幾個孤兒寡母,心生一計。 …… 夏老夫人住在家中的北院,院子坐北朝南,日光充足,有一片蓊蓊郁郁的林子,都是松柏之類的常青物,院子的規(guī)制也是夏家最高的。 她膝下原有一女三子,長女許多年前嫁到蜀中去了,與家中鮮少來往。長子夏柏盛,次子夏柏茂都是商人,唯有庶出的老三夏柏青早些年考下功名,在泉州市舶司當(dāng)了個從九品的小官。但夏柏盛出事之后,他的官也做不下去,賦閑在家。 三房跟老夫人的關(guān)系很疏遠(yuǎn),住在單獨的一處偏院,除了平日里向老夫人請安以外,很少過來主院。 今日是蕭音進(jìn)門的第一日,老夫人特意也叫了三房的人過來認(rèn)親,北院才如此熱鬧。 夏初嵐一邊與杜氏說話,一邊往三房那邊看了一眼。她的三嬸柳氏穿著對襟素底的長袖褙子,湖綠長裙,頭上只簡單地插著兩支銀釵,垂目坐著。三房的獨女夏靜月也是謹(jǐn)小慎微地站在母親旁邊,獨不見三叔夏柏青的蹤影。 夏初嵐正覺得奇怪,老夫人扶著侍女進(jìn)來,所有人都站起來行禮。 杜氏身子不好,起得慢了些。 老夫人素來不喜歡她病怏怏的樣子,微微皺眉,轉(zhuǎn)向長孫那邊。夏謙疏朗挺拔,一表人才。站在他身旁的蕭音穿著朱色繡纏枝蓮的短衣薄褙子,淺色長裙,面色有些發(fā)白。 老夫人落座,壓了壓手,眾人也都跟著坐了下來。寒暄過后,新媳婦按禮奉茶。 蕭音的兩條腿直打顫,咬咬牙,扶著陪嫁嬤嬤硬是跪下了。她眼睛底下有兩團(tuán)青影,襯得本就不出眾的容貌有些憔悴。昨夜是她的第一次,夏謙卻半點都沒有憐惜,一直折騰到天快亮的時候,方才罷休。 她從來不知道男人在床幃之間如此兇猛,好像要把她撕扯成好幾塊一樣。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淤痕,早上沐浴時,陪嫁嬤嬤問起,她也只能強笑著搪塞過去。 老夫人沉默地接過茶喝了,心中對這個長孫媳也不見得多滿意,隨便打發(fā)侍女賞了點東西,便讓身旁的常嬤嬤帶著蕭音認(rèn)人。 各房長輩都給了見面禮,等到了柳氏面前,柳氏輕聲說道:“真是抱歉,你三叔他有急事,一大早就出門了。行禮便免了吧,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?!闭f著,便讓身后的侍女把一個精致的匣子遞了過去。 三房素來節(jié)儉,柳氏和夏靜月都穿得很樸素。這個匣子看起來卻價格不菲。 蕭音謝過,韓氏在旁邊插嘴道:“弟妹這話可不對,你是長輩,阿音還是應(yīng)該給你磕個頭的。既然三弟不在,便讓她磕兩個,你代三弟受了?!毖哉勯g,口氣已是不好。 既然婆母發(fā)了話,蕭音便乖乖地跪下去磕了兩個頭??耐觐^,柳氏連忙伸手,扶她站起來。柳氏也是過來人,看到新嫁娘氣色如此不好,便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。 韓氏還要再說兩句,卻被旁邊的夏柏茂扯住了袖子??身n氏咽不下這口氣,夏柏青究竟有什么要緊事,非在新媳婦敬茶的時候去辦?分明是仗著做過官,沒把他們二房看在眼里! 夏柏茂跟韓氏拉扯了一陣,好說歹說,總算沒讓妻子講出更難聽的話來。夏老夫人靜觀其變,對夏謙說道:“你成了親,也別荒廢了學(xué)業(yè)。今年的秋闈可得好好準(zhǔn)備,全家就盼著你高中呢。” 言談中含著幾分告誡的意思,讓他別耽于女色。 夏謙嘴上應(yīng)是,心中卻訕訕的。他明明已經(jīng)很努力,但上一屆的科舉連個禮部試都沒中,對他多少是個打擊。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夏初嵐。她的頭發(fā)梳成一個同心髻,珍珠串的發(fā)圈繞在髻上,尾端露出兩條淺桃色的綁帶,輕盈靈動。耳朵上戴著珍珠耳珰,那珍珠兩大兩小,拼成蝴蝶的形狀,還用紅寶石點綴出兩只眼睛,異常精巧。 她慣常愛穿素色的衣裳,無論是褙子還是襦裙,上頭都有刺繡的花紋,淡雅精致,加上瓊姿玉貌,怎么打扮都好看。 蕭音退回夏謙身邊,原以為丈夫會關(guān)心地問一句,怎奈夏謙根本就沒看她。順著夏謙的目光,她看到坐在對面的夏初嵐,正抬手隨意地?fù)芰讼露?,儀態(tài)萬方。 蕭音不由得心生羨慕。 夏家的三姑娘,早在泉州的時候就美名遠(yuǎn)播。那時,上夏家求親的人,每日都要在門外排隊。后來夏初嵐壞了名聲,坊間什么難聽話都傳了出來,嚇退了不少求親者。但依舊有人,癡心不改。 女人果然只要長得好看,便是天大的福氣了。 韓氏笑著說:“娘,今兒個家里還有好事呢。阿熒有喜了!” 老夫人臉上的褶子深了幾許,看向?qū)O女,欣慰道:“好,好啊??偹闶前堰@個孩子盼來了。老二媳婦,好好給阿熒補補身子,頭胎要格外注意?!?br> “哎!”韓氏高高興興地應(yīng)了。 堂屋里的眾人紛紛向夏初熒道喜,夏初嵐也跟著母親杜氏說了兩句話。 夏初熒趁勢說道:“三妹,你的年紀(jì)也不小了,應(yīng)該好好考慮下自己的婚事。若有需要二姐幫忙的地方,千萬別客氣?!?br> 杜氏知道二姑爺裴永昭身邊不乏一些家世良好的同僚,若對方真心肯幫女兒牽線,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。她剛要張口,夏初嵐卻按住她的手背,先一步說道:“謝謝二姐的好意。只是如今家中諸務(wù)繁忙,我抽不開身?!?br> 韓氏輕蔑地撇了撇嘴。什么諸務(wù)繁忙,不過是不肯放權(quán)罷了。 眾人又坐著閑聊了一會兒,便各自回去。韓氏特意留下來,在老夫人的跟前說道:“娘,三弟是不是對我們有意見?大郎媳婦第一天進(jìn)門,他也不來?!?br> 老夫人知道她心直口快,笑道:“興許真是有要緊事出去了。他那人你知道的,不至于如此。” 韓氏暫時壓下心中的不快,又說道:“其實媳婦兒正盤算著一件事,又拿不定主意,想同娘商量商量?!?br> 老夫人微笑道:“你說來聽聽。” 韓氏湊過去,在老夫人的耳邊悄聲說了一番,老夫人擰眉道:“你想給三丫頭說媒?” 韓氏點了點頭,扶著老夫人的手臂道:“眼看三丫頭都十七了,雖說現(xiàn)在夏家離不得她,可總得嫁人吧?她不嫁,對底下的幾個妹妹婚事也有影響。正好我那本家內(nèi)侄今年二十了,早年忙著家業(yè)顧不上親事。我心想兩個孩子剛好湊成一對,兩家親上加親,豈不正好?只不過,這事本不該我拿主意,就先跟娘提一提。娘覺得怎么樣?” 老夫人沒言語,扶著榻上的羅漢圍屏緩緩坐下。 長房的兩個孩子雖然都跟她不親,但夏柏盛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親兒,對長房并不是毫無感情。她明白二兒媳想要三丫頭手中的權(quán)力,這才著急。韓氏的內(nèi)侄她也見過,相貌嘛,還算過得去。韓家做酒水生意,薄有家產(chǎn)。 若是從前,她肯定不應(yīng)的。但現(xiàn)在三丫頭壞了名聲,能找到像韓家這樣的也算不錯了。 “事是好事,但你得跟老大媳婦說說,也問問三丫頭的意思。”老夫人拍了拍韓氏的手背,和顏悅色地說道。 韓氏面上笑盈盈地應(yīng)了,心中卻不痛快。等回了松華院,拿夏柏茂出氣:“你那侄女不過是雙別人不要的破鞋!就你娘那口氣,好像我們韓家還高攀了她似的!” “你可小點聲!”夏柏茂站在妻子身邊,好言好語地勸道,“嵐兒如今主意大,婚事豈是你能張羅的?娘都沒法做主的事,你就別瞎操心了?!?br> 韓氏扯著嗓子道:“在松華院我有什么好怕的!難道夏家的家業(yè)是靠大哥一個人掙下來的嗎?當(dāng)初若沒有我娘家拿錢,沒有你跟著跑東跑西,夏家能有今天!?她倒好,成天擺臉色給我們看!” 夏柏茂拍著她的背道:“是是是,你說的都對。可嵐兒的確比我強,短短幾年就讓夏家變成了紹興的首富。你別忘了,大哥從小就帶她出海見識,又請最好的先生教她,是當(dāng)個男孩來養(yǎng)的。再說了,都是一家人,你非得爭長短干什么?娘還在呢?!?br> 韓氏狠狠瞪了丈夫一眼,用力拍開他的手臂。想當(dāng)初,大哥大嫂成親數(shù)年都沒個孩子,四處求醫(yī)問藥,好不容易才有這么個女兒,疼得跟眼珠子似的,吃穿用度半點都不曾馬虎,王公貴女也不過如此。她還腹誹過一個丫頭何必花那么大的代價養(yǎng)。眼下看來,還是有點用處的。 可韓氏不甘心,萬一那英國公世子真的找上門呢?長房一干人等還不跟著雞犬升天。 …… 從北院出來,夏衍背上書囊,鞠躬道:“娘,姐姐,我去學(xué)堂了?!?br> 杜氏上前整了整他的衣領(lǐng),看他整日里抱著一本《論語集注》,如同癡兒,笑道:“路上小心些。六郎,讀書也別太辛苦了。” 夏衍乖巧地點頭:“孩兒明白。娘,孩兒下學(xué)了就去看您?!?br> “嗯,快去吧?!倍攀蠐]了揮手,目送兒子離開。他又長高了不少,背影漸漸有點像他父親了。杜氏眼眶微紅,夏初嵐扶著她道:“娘,外面風(fēng)大,回去吧?!?br> 杜氏應(yīng)好。一行人回到杜氏的住處,夏初嵐看屋里的光線暗,便叫思安去將窗邊的竹幕卷起來。陽光照進(jìn)屋里,頓時亮堂了許多。 杜氏的侍女思香拿著幾支新摘的月季進(jìn)來,燒掉柄,置膽瓶中,然后倒入水。接著從案上的青釉刻花三重香合里挑出一粒沉香丸,放進(jìn)蓮花香爐里的銀片上,蓋上爐蓋。頂端的蓮心小孔里裊裊升起煙來,如山穴之云,香氣頓時在屋子里彌漫。 思香和思安隨即躬身退下。石麟院這邊除了泉州帶過來的舊人,其它的侍女仆婦都是到了紹興府之后新買的。夏初嵐親自調(diào)/教過,一個個都很懂規(guī)矩。 杜氏倚在床頭,眉眼秀美,如平湖秋月,只是面色蒼白。 夏初嵐吹了吹勺里的湯藥,一點點喂給她喝。 杜氏望著女兒嬌美的容顏,想著她小小年紀(jì),就要里里外外地操持,不禁搭著她的手腕說道:“都怪為娘的沒有用,讓你這般辛苦。嵐兒,聽娘一句勸,還是尋個好人家嫁了,別擔(dān)心我跟你弟弟……咳咳咳。” 夏初嵐輕拍著杜氏的背說道:“娘,嫁人的事不急?!?br> “怎么不急?你二姐在你這個年紀(jì)都出嫁了,初嬋也在相看人家了。莫非……你還沒將那人放下?”杜氏試探地問道。 夏初嵐低頭來回翻舀著碗里的湯藥,輕輕吹氣,沒有應(yīng)聲。 “嵐兒……”杜氏拿帕子掩著嘴,語重心長地說道,“那英國公世子的確是人中龍鳳,常人難比??伤粽鎸⒛惝?dāng)回事,怎么能讓府里的婆子那般羞辱你?去高門里頭做妾,還不如找戶尋常人家做正妻。并非娘阻止你跟他在一起,可是一想到你那苦命的姨娘……”她搖了搖頭,沒有說下去。 早年杜老爺做過縣里的推吏,養(yǎng)出的一雙女兒知書達(dá)理,相貌也好,十里八鄉(xiāng)的男子都爭著來求娶。只不過杜氏的姐姐跟一位衙內(nèi)好上了,硬是去給人當(dāng)小妾。杜老爺攔不住,只能隨著她去了。
可惜風(fēng)光日子沒過多久,人就香消玉殞了。
妾就是個半奴,在高門里頭毫無地位可言。若是親王府那些出身好的貴妾也就罷了,像他們這樣小戶人家出身的,如同螻蟻,還不是任人宰割?
所以那時英國公府派人來接夏初嵐去做妾,老夫人都松口了,夏柏盛和杜氏卻怎么都不肯。前車之鑒擺在那里,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捧在手心里養(yǎng)大的女兒去跳火坑?
夏初嵐也知道,陸彥遠(yuǎn)要真的對原主有感情,何至于這些年,不聞不問?想來他只是貪圖美色,過后早就把那些山盟海誓給忘了。夏初嵐犯不著惦記這么一個渣男,更別提對方于她而言,只不過是個毫無關(guān)系的陌生人罷了。
正要回杜氏,思安在外頭喊道:“姑娘,六平有急事稟報!”
思安這丫頭雖然性子活潑直爽,但也懂得分輕重。這樣火燒火燎的,必定是有大事。夏初嵐站起來,喚了杜氏的陪嫁楊嬤嬤進(jìn)來,叮囑道:“嬤嬤,看著娘把這碗藥喝下?!?br> “哎!”楊嬤嬤立刻應(yīng)了,目送夏初嵐出去。
床上的杜氏又咳了兩聲,長長地嘆口氣。若不是她的身子如此不中用,家里的頂梁柱又不在了,女兒的婚事何必拖到現(xiàn)在。
楊嬤嬤在床邊坐下來,剛才母女倆在屋中的對話,她都聽見了。
“三姑娘如今掌家也是好事。夫人想想,老爺不在了,六公子年歲尚小,若上面沒有這個姐姐撐著,指不定二房那邊怎么欺負(fù)咱們呢?!?br> 杜氏看了她一眼:“嵐兒也是我的心頭肉。不能因為我們需要她,就耽誤她的終身大事。你幫著留意些,若有差不多的人家不介意當(dāng)年的事,就告訴我?!?br> 楊嬤嬤也覺得自己有些自私,吹了湯藥喂杜氏:“您慢點喝,燙著呢。三姑娘的事,老身一直記著的。可您也知道那英國公府是什么人家,姑娘跟英國公世子好過,旁人稍稍打聽,都不敢蹚這渾水。差一點的人家,又怕委屈了咱們姑娘?!?br> 杜氏何嘗不知此事難辦?否則她也不用發(fā)愁了。
楊嬤嬤正細(xì)心地喂著湯藥,思香進(jìn)來稟報:“夫人,松華院那邊派人過來,說要咱們準(zhǔn)備一下,二夫人一會兒過來?!?br> 楊嬤嬤沒好氣地說:“豈有此理!過來便過來,還要我們準(zhǔn)備什么?難不成要我們夫人出去迎接她?夫人,老身得出去好好教訓(xùn)一下松華院的人?!?br> 杜氏按著楊嬤嬤的手,淺笑道:“不過是個下人,你又何必生氣?二弟妹向來是這樣,性子爭強好勝些罷了,沒什么大不了的。你們幫我梳頭換衣服吧?!?br> 楊嬤嬤無奈,扶她起來。自家夫人是個知書達(dá)理的,性子溫順,素來不愛與人爭??傻降资情L房長媳,身份擺在那里,不能因為老爺沒了,就由著旁人騎到頭上來。
反正姑娘說過,二房的人客氣倒也罷了。若是不客氣,還以顏色也未嘗不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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